山，对我向来没有太大吸引力，不知何故，人在山中走，古木，亭台，长廊……它始终是它，我却还是我，难得亲近起来。而海大有不同，即或只是短暂地一次探望，还没来得及仔细辩识，种种蔚蓝色的想象已经翩翩起舞。山与海在我印象中的差别，我猜想，可能上辈子我是条鱼。不过，近日偶有机会到神农架停留数日，关于此种印象全被改变了。
正是爽朗晴天，浮云悠闲。吃过自助早餐，趁着太阳还躲在云层里面，地面温和，我们出发了。有四个飞转的车轮代替匆匆步履，尽可腾出眼来亲近广阔原野。虽是鄂西宜昌人，宜昌以西尤其是神农架，对我来说，全都是陌生景象。神农架古老的谜一样的山林，叫人神往。
“大山，这次我终于来了！”进入神农架的国道蜿蜒在山谷中，原以为这里的山间国道会有不少惊险的盘旋，进得山来才发现，公路沿着大山脚下穿行，平稳而亲近山壁河谷。夏的火辣被绿的山体抽去了热气，光线柔和透明许多，一样透明的是山谷里浅浅的水流。
车行百余公里，山谷里玉米地繁茂，一簇簇黄色、紫色的须，在偶来的风里飘动几下。家家户户山民的屋前平地上，晒着一摊儿一摊儿玉米棒。屋檐下牵一根绳，再吊不少玉米棒。山里的玉米又长又大，颗粒金黄，山民煮玉米、烤玉米、炒玉米粒、蒸玉米饭，因为玉米富含维生素A，山里人皮肤很清爽。山间偶有小镇，也是依山而建，小巧得很。
车行3个多小时，路旁人家越来越少的时候，司机告诉我们已经越来越靠近林区了。平生第一次对大山产生了如此好感。原来，不光海是有胸怀的，山也有是有胸怀的，没有房影，没有人影，世间凡尘好像被山体远远地阻挡在了世外，剩下的就是一个硕大的、繁绿的、温和的怀抱。
算是进林区的一道标志吧，道旁巨石上书有“神农架”三个红色大字，我们在此歇息片刻。“快来试试野人的脚印，80码的。”像发现了新大陆，地上一个个用水泥固定的大脚印把大家的好奇全吸引过去，把我的两只脚装进去试试比比，才勉强够那一个脚印长咧，10多公分宽，有介绍说，这就是传说中的野人的脚印。其实到目前为止，并没有捕获到一个活的“野人”。1977年至1980年，有关部门组织了两次大规模的野外考察，搜集到野人毛发数百根，发现野人脚印数百个、粪便多处，还发现野人住过的竹屋。估计这个脚印就是这样得来的吧。
到达目的地木鱼小镇，天色已尽黄昏，山里飘起细雨，山村炊烟缭缭，晚餐过后，山里已全黑下来了，木鱼小镇的灯火摇曳在重山中，有如世外的街灯。小镇近年刚刚修起，间间店铺都是新的，随手拍下了店里陈列的奇石、雕刻等小物件。见我们这身游人模样，小店的老婆婆、老爷爷热情地和我们拉起家常。他们讲起这里的雪，好像是四年前的五一节，小镇还被半米深的大雪包裹，这恐怕是近年下得醉迟的一场雪。每年冬天，积雪都不会少于半米，当然这是我们此次所无法看得见的。夏夜的晚风吹来，在山里竟感到有些需要添加衣服，这里是避暑的好去处，有山外的城里人，专门在小镇的家户人家里租一间房，管吃住，很是惬意。
一顿好睡，次日上午才进入真正林区，这次我才发现，从前对真正的山可是误解不浅哟。这山里没有一样东西不是可爱到爱不释手的。拾阶而上，叫不出名字的林木郁郁葱葱，有心形、卵形、齿形各种叶片，种类太多，无法辩认清楚，无论哪一种，无一不是闪着翠绿的亮光，仿佛刚被打上一层薄薄的蜡。树，有800年、1000年的古树爷爷，也有手指细，轻巧得似可折断的小苗。树干湿润，常被绿绒绒的青苔包裹。它们或想直立，或想斜倾，或想做个奇怪的姿势，或俯身去亲近飞溅的水花，没有谁来干涉。
溪水里、台阶边的巨石，有的不细看竟不易发现棱角，带着湿气的绿苔将他们包裹成一个绿色的几何体，像是大自然做的玩具。一块巨石上便有一个小森林，高的，矮的，藤藤蔓蔓的，枝条，小花儿，一样也不少，小邻居们在这个大森林里过着逸然自得的小日子。
不像普通的山，树林中间便有溪有小瀑布，一片片荷叶般的植物在高高的树下水中惬意地栖息着，稍一粗心，会因为不小心在这山里找到一片“荷塘”惊喜异常。请教导游，她有美名叫铁线莲，此时正是她的花季，一簇簇宝塔状的黄色花朵正点缀于“荷塘”里。
山里的小花儿，都没有名字，红的，紫的，白的，蓝的，黄的，树林里的，石阶边的，溪水旁的，他们快乐地张着小脸，笑着，呼吸着，没有一丝一毫少有人探望的失望，或不被赏识的不快，开放就是他们的生命，自得其乐地独处就是他们的个性。一段段台阶上，可能会薄薄地铺着各色被风吹下的小花瓣，踩在游人的脚下，很是有些诗情画意。
大山的沉默并不代表山林里的寂静。仔细听，这里面是好热闹的奏鸣曲在演奏呢！瀑布、溪流的强弱水声，虫子的鸣叫声，偶尔几声鸟叫，均不在一个声部和一个调门。
同行者都在说，呼吸能感觉出空气是甜的呢，进得进去，真不想出来，无论相机的镜头这么那么怎么摆布，都是一个个绿色鸟巢，不会有差错，稍稍驻足停留，甚至于有点突发奇想，若是此时变作一朵小花儿，一棵小草，一片树叶，度过余生光阴，也是很快乐的一桩事呢。
两日里，我们参观的还有神农峡谷，香溪源等等所谓景点，但在我看来，神农架不是一个适合旅游的地方，说旅游实在太看低它了，它就是一个放逐心灵的去处，像深不可测的大海，像一望无际的草原，它可以包容接纳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一切，还交还给我们一份珍贵的礼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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